和父亲一起的旅途

2019/3/29 20:41:11 人评论 分类:矿山文学

    如果不是眼瞅着麦穗就要变黄,不知道这趟只有我和父亲一起的旅途还得等多久。 

    那个五月,雨水很多,似乎春天应该下的雨,都积攒在了这个节骨眼上,难怪村里人会对老天爷不满。 

    “这还让不让人活呀,这节骨眼上下的就不停。” 

    “把人心急的,可不敢像九几年那会,把粮食都糟蹋到地里。” 

    “那你说,就这样子,今年估计得到几号才能收?” 

    “那咋还不得到下个月初了。” 

    “我看这阵势也差不多得到下月了”…… 

    在这谈论声中,一向犹豫的父亲终于给我说“那就走吧!”他终于舍得放下家里的猪、羊、还有即将成熟的麦子。接着,订票、请假,安顿好家里,我们终于坐上北去的列车。 

    幸好车票全都是晚发朝至的,都需在北京中转。其实,单纯从路途来说,我是不必去的,因为小弟在北京会把父亲安排得很好。但我还是主动要求陪他,作为女儿我了解父亲,他是一个不愿去麻烦别人的人,甚至是自己的孩子。 

    在长途车站见到父亲时,他正从四伯的小三轮车上大包小包地往下拿东西。看着我走过来,还不时给我说句话解释这么多东西都是必要的。我看看地上,再看看我手里的行李箱,“大,就咱俩,这么些东西咋带啊?”于是,我把他包里的东西重新拿出来、整理、分类、重装,最后除了各式我弟弟喜欢吃的特产外,还装进了母亲为我煮的六个鸡蛋、两个苹果、俩梨、水杯、还有他的药。 

    一个半小时的高速路程之后,再经过近两个小时候车,我们坐上了由西安开往北京的列车。列车开出西安,车厢里渐渐平静下来,我坐在父亲下铺的床边,和他之间只有一两拳的距离。看着对面铺上躺着的和小弟年龄相仿的小伙,我不禁笑了,问父亲给他的小儿子打电话没?他说没。还没等他说下句,小弟打来电话已经询问了,再确定了一遍明天到达的时间,说他来接站。接完电话,我说,看你有福气吧?我们全程护送。父亲只是“嘿嘿”的笑了几声。 

    然后我的父亲,这个老头拿起车票开始了研究,“这卧铺挺贵啊,记得上次我送你弟去北京上学时,坐的是坐票。”是的,那是2010年的秋季,父亲头一次送自己的孩子去上大学。虽然我们姐弟三个陆续上了大学,但2002年我上大学,是二伯送的。2007年大弟上大学,是堂哥送的。就连这次我买卧铺票,回家去取他的身份证,他还说买座票吧,卧铺一来回得不少钱的。他接着说,“还有上次,我和你二伯去兰州你那个婶子家,去的时候是坐票,回来时你那个哥给我俩买的卧铺,一张票就将近三百块,贵得很,但还就是不一样,睡一晚上就到西安了。”“是吧?就你还不让买卧铺呢?就知道给你儿子攒钱。”我笑着说,他还是“嘿嘿”的笑。 

    其实,父亲这辈子苦没少下,钱却没攒下多少,所有的投资都在几个儿女身上。村上那些孩子早早就外出打工去的人家都盖起了亮堂的平房,可我家却因为供养三个学生,几乎年年入不敷出。记得大弟工作的第一年春节,父亲吃饭的时候说他现在感觉日子更有奔头了,轻松了。所以2013年他决定要盖新房的时候,我很诧异。那年,父亲六十一岁。 

 

    “听我妈说,一开始你打算一个人去啊?”“我本来打算五月初去呢,给你们谁也不说,我给你妈说,娃娃们都忙着上班,不打搅你的。那天,你说你想和我去,我就不愿意。”哦,我想起来了,他当时不仅不同意,还给我说上班就不要给人家单位经常请假,要好好工作之类的话。我说你不怕自己丢了,他说嘴皮子底下就是路。我说那你给你小儿子不说,他说不说。我说你说话别人听不懂,他说有啥听不懂的。事实证明他标准的关中方言,说话别人确实听不太懂。等我第二次回家时坐在父亲的三轮车上,路上碰见熟人,他们闲聊几句,“你和女子打算啥时候走呢?”“下周周末,放假呢,娃少请几天假。”呵呵,等到家我问他,“人家咋知道我和你去呢?”他又“嘿嘿”笑了。当然了,全村人都知道这趟远门我要陪他去。 

    列车上的空调吹的人难受,于是我们都加了件外套。“你看我这件外套咋样?”我很诧异父亲这样问我,“挺好的啊,你去买的?”我问。“嘿嘿,我那天专门去县上,和天鹏(弟弟的同学)一起看的,不贵,才110。”其实这件事,他已经和我说过了,就在我和他说要和他一起去的那天。我给他说那去县城买身衣服吧。他说他已经买好了,还说你们平时给我买的衣服很多都太没穿过。我姐说这是出远门要穿的差不多的。他说买了一件T恤50,一件外套110,裤子过年买的太没穿过。我说那总得买双鞋吧?他说那我去商店30买双老北京吧。于是我们集体反对,那天下午,我和老公、我的女儿给他选了双底子舒服、软皮面的皮鞋。他试了试说和北京布鞋差不多。我只问舒服不?他说舒服。当我结完账将提袋交给他时,他说三百多的鞋太贵了,他穿着糟蹋了。 

    晚饭时间,父亲拿出了母亲为我俩煮的鸡蛋,说一人吃俩吧。我说我吃不下,你也只能吃一个,要不你胆囊又难受的。他说那总不能让坏掉吧,天气热。这个鸡蛋是不一样的,自家鸡喂着自家种的粮食,吃起来也特别香。记得开窝时的第一只蛋是让我女儿吃掉的。那颗蛋不大,但母亲一直等到三天后的周末我们回家才煮。女儿说好吃,这之后,每次回家母亲总是让父亲装好两三盘鸡蛋,让我带回来。有时上次带的还没有吃完,我就说少带点吧?他说六七只母鸡呢,就他们三个人吃不完。 

    时间很快,等第二天睁开眼时,列车已经快进北京了。我看着下铺,父亲似乎已经早起床了,我赶紧简单洗漱,随后下车。见着了小弟,他先去取了已订好的票,然后接过父亲的行李、我的行李箱,对我说,姐,我带你去天安门吧。北京的地铁人真多,我们等了两趟之后才终于挤了上去。兜兜转转,我们三人站在了雄伟的人民英雄纪念碑前,对面就是天安门,父亲是第二次来北京了,也是第二次走在天安门前。小弟不时提议给父亲照相,他也很配合。一个多小时后,我们在天安门周边的一个饭馆吃了顿价钱最贵、味道最差的饭。 

    返程我们依然在北京逗留了一个白天,也是小弟接站。之后去了颐和园。走在皇家园林中,看着远处的楼台,父亲的心情格外的好。时不时主动要求他的儿子给他照张相。他说他是我们村第五个来北京玩的人了。还说,将来你们哪天把你妈也带上去逛逛。还说,他觉得他这辈子已经很不错了,知足了。 

    四个月后,国庆假期小弟回家时带上了当时给父亲照的照片,母亲说照得真不错。父亲说他得照个相框把这些照片装进去,挂在墙上。(陈银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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