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油”,其实就是用油炸食品。每年进入腊月,随着春节的脚步一天天临近,各家各户都掐着日子安排自家的年事:扫房、洗衣、拆被子、买面、购置年货等等,一件一件依着顺序,虽紧锣密鼓,却忙而不乱。等到年货置办的差不多了,再把肉该煮的煮好,该剁的剁碎,就可以准备“过油”了。
“过油”是繁琐的过年事务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在孩子们的心里,“过油”才算真正的开始过年,因为从此就可以连续几天有油炸的“好东西”吃了,这比起放鞭炮、穿新衣来更实惠、更舒服。印象中,“过油”一般选择在除夕或腊月二十九早上进行。这时候,家家都把肉准备好了。早上起来 ,大人们先把要油炸的酥鱼酥肉和上面粉调料腌在盆里。准备炸的肉丸和素丸馅,也要提前备好拌上调料放在小盆子里。准备过油的鲜豆腐也要切好控干水份。要炸的麻花、麻叶、糖棍、油糕都要提前擀好、切好。等这一切准备工作完成,一层层铺满整张案板。再拿出提前洗净凉干的漏瓢、勺子、笊篱、长竹筷等炊具,齐整地搁在锅沿上。
这一切前期准备工作就绪,正式的“过油”就可以开始了。“过油”是个技术活,炸的太老,颜色就成了黑红,口感也不好,有股焦糊;炸的太嫩,除了上色差,有时候还半生不熟,只有炸的恰到好处,才会色香味俱全。
在那个年代,厨房里的东西都是手动的,一家人“过油”协作也非常重要。我家“过油”的时候,分工明确,由母亲掌勺,父亲搬送,我和弟弟一人负责拉风箱添煤,一人打杂摆放。
母亲先往锅里倒上少半锅菜籽油。那时候的菜籽油贵重的不亚于今天的茅台酒。许多人家平时炒菜都是用筷子在油瓶子里蘸几下,点到锅底就开始炒菜了。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舍得如此“浪费”菜油。这是矿区人家的一种情怀,一种期许。林林种种油炸过的食物好久不腐不坏,易于存放,节后待朋宴客,享用到来年出正月。这时候,我的任务是使劲拉风箱往灶膛添煤,将火势烧旺。等油烧至七成熟,父亲先把准备蒸蒸碗的肥肉放在油锅里炸。只几分钟的功夫,整个肉皮就发出金黄色的颜色。接着是炸肉丸、炸豆腐。
最后一道工序是炸面食,这是“过油”的最高潮,也是一个技术活,非得母亲亲手操作。随着母亲把一个个不同形状的块块面片丢进锅里,立即会呈现出神奇的一幕。刚才还是巴掌大的面饼,在热油高温的作用下,一会会就发出巨大的张力,瞬间向周边快速扩张膨胀,成了泛黄的麻叶。等到颜色成了金黄,母亲才会用漏瓢翻转控干后捞上来。用不了多长时间,一盘盘的麻花、麻叶、糖棍和油糕就摆满了厨房。虽然父亲一个劲地往外摆放,还是闹了个手忙脚乱,应接不暇。用不了多长时间,整个厨房金黄灿灿,满室生香。最难忘那金黄色的麻叶,嘎嘣溜脆、清香爽口。麻花和糖棍则外焦里嫩、酥脆香醇,回味浓郁绵长。而那圆滚滚的油糕则咬一口,满嘴香甜的糖汁,让人感觉这就是年的极致味道。
第二天,母亲会挑选各样油炸食品,用瓢勺装盛,往隔壁邻居送去品尝。邻居也会把自己做的油炸食品送到我家。煤矿是个小社会,天南地北哪里人都有。在那个物质匮乏的时代,自己亲手做的食品就是最好的新年礼物。内蒙人的年糕,天津人的麻花,河南人的麻叶,山西人的糖棒,陕西人的油糕等等美食都呈现在各家的饭桌上,这也成了矿区家属院里一道美丽的风景。
岁月一晃,许多年过去了。“物质匮乏”早已成了历史,许多人家连年夜饭都是在宾馆里预定的,更不会全家兴师动众的“过油”了。但记忆中的“过油”承载着太多的浓郁的年味,承载着挥之不去的亲情和友情,让我终生难忘。(党礼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