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到“年”,便想到家。因为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无论漂泊在外的游子还是终日忙碌的亲人都不由分说的向着一个地方聚集,这就是家,人全了家就合了。我常常想为什么人们会把过年和味道联系到一起?人类嗅觉激发的记忆,情感成分最高,最能引起共鸣,让人感同身受。这说明,由嗅觉引发的记忆是深刻的,那么也就可以这样的认为,味道是各种混合记忆的导体,想到它也就把多年的记忆串连了起来。
小的时候,家里住的是土坯房,所以每到过年,各个家的味道是相互串通的,坐在自己家,通过味道基本上能判断出隔壁或者隔隔壁做的是什么菜肴。那时候孩子们对过年的理解是随着各家各户各种各样的弥散出香味才算得上真正的开始的。
勤劳能干的妈妈炸着各色的面点,有油饼、麻花、交叶,那种油料炸制食物特有的香气,把整个房间所有的角落充填的严严满满。不可多得的肉类经过爸爸粗糙有力的双手,加工成肥美多汁的大菜,红烧肉、炖羊肉、煎带鱼。每到这一天只有年纪最小的我总可以能赖在厨房,小块的偷吃着,惹得来来回回的哥哥,横目冷对,但是我一点也不害怕,因为这一天我绝对不会挨揍,他们拿我没有一点办法。多种多样美味可口的吃食,让年的感觉鲜活的呈现在餐桌上。一时间家里弥散糖的甜香味,肉的酱香味,鱼的干焦味和酒的醇香味。敬了祖宗后,穿着崭新的衣服,一家人开始享受着一年里最丰盛的一顿大餐,长辈们频频举杯,谈古论今。孩子们敞开肚皮大快朵颐。每每想起,直到现在还是那么的诱人,记忆里仿佛连家人们的笑声中都会有一股浓浓亲情的香味。
过年的炮是男孩的魂,每到年三十晚上,爸爸哥哥都要放上一大挂鞭炮,驱散一年的不顺引接新年的好运。这时候我也会跟在后面,捂着耳朵拿出备好小炮,一个一个点着。窜天猴、二踢角、轰天雷、那只能是哥哥们的专利了,羡慕的看着他们尽情的玩耍。而我会从自己早已分好的一小堆拆零的小鞭炮里抓出一把,就会和一般大的伙伴们跑着、追着、叫着。嘴里含着糖,手里攥着香,摆正,点火,快跑这一放炮“三要领”一定是要记牢的,“嘭”的一声,在那股硝与硫混合味中,在火的灼烧味里,透着一丝焦灼的期待更掺着天性的顽皮,伙伴们比赛着谁的炮最响,谁的炮威力最大,总希望能把经过的路人吓上一大跳。
绚丽的异彩、乍现的耀目,在夜与雪的底色上,火与烟的交融中,刺鼻和寒烈把在这种味道里更多的增添了男孩战胜恐惧,直面危险的雄心壮志。记忆里这种味道构建起我对童年,少年的各种回忆。甚至有的时候会不经意嗅一嗅食指和大拇指似乎它还残留着淡淡的烟味。
随着家里不断的搬迁,从矿区到城市,从土坯房到电梯房。那股味道已经随着年代的更迭,家人的离散渐渐的稀释了起来。爸爸离开了我们,妈妈已经慢慢老了,在自己的家里我也曾经试着按他们方式做过同样的菜,可是即使再怎么心存敬畏小心翼翼地模仿着父亲,同样的食材,相同的做法也很难会有曾经的味道。每到此时心里的泪总是会潸然而下,我想那可能就是变迁的原因吧。
那股味道里,我仿佛看到逝去父亲躬着身子切菜的样子;我仿佛看到年轻妈妈在围裙上擦手的样子;我仿佛看到土墙上挂着哥哥书包的那枚钉子;我仿佛看到暮色中孩伴归来的石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股味道变成了那股味道,回不来、忘不掉。(苏峻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