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位组织女职工“两癌”筛查,我特意请假回家,本想借这短暂假期好好陪伴家人,却没料到深夜的手机铃声会骤然打破平静——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将我拽进了生命最沉重的考场。
凌晨三点的寂静,总容易被猝不及防的声响撕碎。我还没从体检后的疲惫中缓过神,尖锐的铃声便如惊雷般划破黑暗,电话那头传来老家的噩耗:表哥突发脑出血,正躺在医院急救室里,生死未卜。
家人的声音裹着哭腔,反复说着医生给出的残酷抉择:动手术,可能终止于手术台、术后终身瘫痪,或是成为无意识的植物人;不动手术,便是等待随时降临的死亡,全凭那微弱的求生欲。手术风险如三座大山压得人窒息,老家亲人慌乱无措,只能把“做决定”的希望寄托在我哥身上。可在生死面前,谁有资格替他人抉择?我隐约听见我哥反复念叨:“无论如何,先保住命再说、先保住命再说……”每一个字都重如千钧,满是无力的无奈,只恨帮不上实际的忙。
第二天清晨,我们匆匆赶到医院。ICU病房外的走廊异常寂静,静得令人窒息,只有消毒水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滴滴滴”的机器声像在为生命倒计时。表哥的女儿见到我们,积压一夜的情绪瞬间崩溃,撕心裂肺的哭声重重砸在人心上,泪水浸透了衣襟。
“晚饭时还一切如常,脑出血毫无征兆就来了,他转身就昏迷了……有说有笑的样子还在眼前,我实在接受不了,一向强壮的爸爸怎么会这样……”表哥的女儿说。那哭声里满是恐惧、不舍,还有对父亲生还的卑微祈求,听得人心如刀绞。我紧紧握着她的手,却不知如何安慰——在“可能失去父亲”的恐惧面前,任何话语都苍白无力。我透过ICU冰冷的玻璃望向里侧,虽看不见表哥的模样,却真切感受到那扇门后,是与死神抗争的挣扎,是一个家庭摇摇欲坠的希望。
在那扇冰冷的门外,我忽然想起自己过去的模样:生活工作不如意时,总爱抱怨“生无可恋”“不想活了”,把“活着好累”挂在嘴边当发泄,觉得生活满是跨不过的坎,动辄说绝望。可当我真正站在这里,体会着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无助,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绝望。
想着病房里挣扎求生的表哥,看着门外崩溃痛哭的家人,我猛然醒悟:那些被我轻易厌弃的“活着”,正是别人拼尽全力想抓住的希望;我所谓的“累”,在生死重量面前,不过是无关痛痒的矫情。那些随口说的丧气话,此刻刺眼得像一盆冷水——里面的人拼尽全力想活着,我们连帮他“争取机会”都显得无力,而我曾轻易说出口的“不想活”,竟如此奢侈又荒谬。
我拉着家人的手,声音哽咽:“以后别再为小事抱怨生活,别说活着累、不想活这种话。你看里面的人,他们多想多呼吸一口气、多看一眼亲人、多活一会儿啊,可命运未必给机会。我们能健康呼吸、正常工作、和家人好好聊天,已是难得的幸运,哪有资格挥霍?”
从前我以为,凭着眼下的工资,日子过得还算富足,能支撑日常安稳;也曾觉得,赚够钱就能解决所有烦恼。可站在ICU门外才发现,我一个月的工资,在生命重量面前轻如鸿毛,在高昂医疗费面前连“杯水车薪”都算不上——曾经觉得不少的一万元,或许连几天治疗都撑不住。这份“富有”原来如此脆弱,那些“有钱能解决一切”的念头,在“生命”二字面前彻底崩塌。原来真正的“富有”从不是银行卡上的数字,而是带着健康的身体,和家人吃一顿热饭、聊一次天……这些被我忽视的日常,才是用钱买不回的珍宝。
那天的走廊格外漫长,每一秒都过得缓慢。望着ICU门上闪烁的红灯,我突然懂了:人这一生,真正的珍贵从不是银行卡里的数字、职场上的成就,而是能自由呼吸、健康生活的平凡日常。那些被我们忽略的“活着”,恰恰是别人拼尽全力想抓住的光。我们总在平淡中抱怨生活,却忘了活着本身就是最珍贵的礼物——那些被嫌弃的琐碎、觉得“没意思”的平淡时光,或许正是别人拼尽全力想留住的明天。ICU的门隔开了生死,也让我彻底明白:“生命诚可贵”不是口号,而是每一次呼吸、每一次相见里,最该被珍惜的真相。
走出医院时,阳光落在身上,我第一次觉得这样的温暖如此珍贵。ICU的那扇门,像一面镜子,照出我从前的糊涂,也让我读懂了生命最本质的意义。往后的日子,我再也不会轻易抱怨生活、嫌弃琐碎,更不会轻视“活着”的意义。毕竟,只有握着健康的手,才能接住生活里的甜,享受所有美好。而我更感慨对“富有”的新理解——好好珍惜每一次呼吸,好好善待身边的人,便是对生命最好的回应。(王 丹)